2019年3月1日 星期五

泥地漬虹


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以女同志為題的書寫,在內容上莫不持續推陳出新。小說方面,張亦絢的《永別書》回頭質問認同政治,攤開少女成長中的每一筆爛帳,犀利尖刻。散文方面,陳雪的短文集《人妻日記》則暫別酷兒姿態,寫出了中年拉子的日常生活,溫柔恆常。邁入第三個十年之前,陳怡如甫出版的散文《泥地漬虹》若置入此書寫系譜,顯然又拉出新頁。
在台灣,女同志們可能因出生年代(以五年為跨度)、生長環境(台北與否)、求學經歷(女校與否),因而擁有天差地別的認同生成模式。這本《泥地漬虹》寫出了某一類的女同志成長歷程,從懵懂戀愛至堅定認同,從投身運動至卸甲歸鄉(通常,不是家鄉)。陳怡如的文字雖淡味醇厚,其所投放的力道卻能令讀者時而疼痛時而舒放。

她的成長,似乎就是不斷地離開,離開家,離開關係,離開夥伴,離開租賃的田土,尋找更舒坦適切的生活方式與所在。她寫每次離開的所失所得,纏繞難解,過程中,她學習製作米麴與漬物,自然的法則似與人事相互應和,也像重新學習世間的道理。

我們看著陳怡如不斷寫著來回遷徙的無奈與窘迫,唯一不斷的,似乎是她與母親的拉扯。作為一個女同志,似乎註定一輩子終將與母親拉扯,女兒無法將母親視為榜樣,母親無法將女兒養成完美原型。本書開篇便以身體為題,揭露母女對於身體期待的張力,然而,張力無解,隨著女兒終於長成她自己所喜愛的樣子,母親能給的,便是同理的慈悲。此些段落在陳怡如筆下皆誠摯動人,也是女同志書寫中少見的和解片刻。

人生行至前中年,如何覓得一個不惑的答案,應該是不分性傾向的難題。尤其,當結婚生育已成為不必然的選項,如何在中年後過一種群體生活?如何在沒有前例的狀態下,相信自己的選擇?也許,陳怡如仍在尋找答案,也許,本書亦適合陪伴尋找答案的讀者,走一段。

(本文原刊於《聯合文學》2019年三月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