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4日 星期三

婦運先鋒李元貞:我做過了婦運,現在感覺很幸福


我們來到花蓮,像拜訪久違的長者,約定的時間到了,瘦削而素樸的李元貞,笑臉盈盈地走來,一上車就向我們解釋這付難纏的身體如何讓她難以出戶。李元貞已經很久不接受採訪了。每天白日,她得花上大把時間調養病體,她其實喜歡和年輕人說話,但久違的激動總會擾亂她寧靜的心靈。

三個小時的採訪,的確讓她激動了,她一邊回顧25年來的婦運人生,不時穿插時政評論,如今檯面上的政治人物都是後生晚輩了。對她而言,畢生投入的婦女運動與民主化運動永遠有未竟之處,她擔心著明年的選舉,皺著眉,要我們得努力拉票,否則這得來不易的自由生活,或許就要煙消雲散……

關於這得來不易的自由,得從70年代開始說起。

2019年4月7日 星期日

歷史敘述的新模式:「標誌不義—不義遺址視覺標誌與紀念物示範設計展」


我們就在一座偌大的不義遺址內進行訪問。

這裡是白色恐怖景美紀念園區,其名稱屢次更換,曲折斑駁的歷史也具現了台灣社會如何面對與重建威權統治的記憶工程。196792年,這裡曾是警備總司令部軍法處和國防部軍法局所在地,簡言之,便是威權統治時期的軍法營區。威權統治時期,白色恐怖的運作是高度體制化的,政治犯從被逮捕、偵訊、審訊、到服刑或槍決,都在一套體制底下運作。而景美營區就是這套體制裡的重要中繼站,政治犯在此受審、等待判決,其中,著名的美麗島大審便是在此的第一法庭舉行。

2000年後,陳水扁政府成立景美與綠島人權文化園區,進行保存工作,2011年底文化部成立「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接掌這兩座園區。其後針對如景美營區這樣的地點定義為「不義遺址」,展開研究,如今已調查出45處地點。

2019年3月1日 星期五

泥地漬虹


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以女同志為題的書寫,在內容上莫不持續推陳出新。小說方面,張亦絢的《永別書》回頭質問認同政治,攤開少女成長中的每一筆爛帳,犀利尖刻。散文方面,陳雪的短文集《人妻日記》則暫別酷兒姿態,寫出了中年拉子的日常生活,溫柔恆常。邁入第三個十年之前,陳怡如甫出版的散文《泥地漬虹》若置入此書寫系譜,顯然又拉出新頁。
在台灣,女同志們可能因出生年代(以五年為跨度)、生長環境(台北與否)、求學經歷(女校與否),因而擁有天差地別的認同生成模式。這本《泥地漬虹》寫出了某一類的女同志成長歷程,從懵懂戀愛至堅定認同,從投身運動至卸甲歸鄉(通常,不是家鄉)。陳怡如的文字雖淡味醇厚,其所投放的力道卻能令讀者時而疼痛時而舒放。

2018年8月6日 星期一

黃信堯:「生活有困境的時候,其實夢想不會那麼大」


第五十屆金馬獎,黃信堯做了紀錄片類的初選評審。頒獎典禮當天,他坐在台下,第一次意識到,作為一個電影人,要走上那個台,距離有多遠。

沒幾年,他就帶著《大佛普拉斯》走了上去。他在44歲這年獲得了第五十四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他在得獎感言裡自嘲是年紀最大的新導演,亦有人寫評為他抱不平,畢竟,在《大佛普拉斯》之前,他已拍了將近20年的紀錄片。


黃信堯是台南人,家住七股。大學念文化大傳夜間部,白日工作賺錢,參加社會運動。他喜歡寫字、喜歡拍照,曾一度希望成為攝影記者,但總覺得自己寫不好也不會拍。大學畢業後,他感覺什麼都沒學到,應該再讀點書。他曾在社會運動的現場感受到一些震撼的力量,模模糊糊地覺得紀錄片似乎可以留下什麼,便去報考台南藝術大學音像紀錄研究所。「南藝那時候的主張就是拿攝影機講自己的故事,這樣的精神跟我是契合的,我想要講故事。」

然而,問題是,他連紀錄片是什麼都不知道。

2018年2月12日 星期一

少年來了

《少年來了》以光州事件為本,七位敘事者逐一出場,拉出時間與空間的軸線,透過事件中各種身分位置的人物心聲,揭露事件當時及事件之後存留的傷痕,殘酷而驚怖。

一般意義下的光州事件僅指稱1980518日至27日,在那十天內國家所犯下的暴行。然而,韓江的書寫卻像是一篇又一篇證詞,指出傷害是永恆的現在進行式,如核災後存於體內的放射性物質,「就算死掉或者火化後只剩下白骨,那些殘留物也不會消失」。作為一種見證的形式,文學的能力便在於創造出歷歷如繪的情境,使得無法言喻的情感與思想得以重現。韓江以其鋒利的筆刀,切剖歷史,彷彿,事件有多巨大,小說家便要探鑽至相對深邃細緻之處。

2018年1月10日 星期三

《強尼.凱克》的都會感性: 專訪導演黃熙

在《強尼.凱克》於台北電影節的首映會上,侯孝賢說出了他對於這部片的感覺:「通常你越熟悉的地方越難拍,從《青梅竹馬》到現在,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把台北市拍出來的。」黃熙首度出手便與新電影連結並非意外,《強尼.凱克》有種近年台片少見的沉靜與悠哉,幾乎重現了新電影的語感節奏,也敏銳捕捉了這個世代的風景心境。

如果,楊德昌的《青梅竹馬》是短篇小說,黃熙的《強尼.凱克》大概就是詩,思緒跳躍,浮光掠影。本片以三個年輕人的生活片段拼湊出21世紀的台北故事,更精確地說,並非故事,而是相遇。工頭張以風(柯宇綸飾)、瑜珈老師徐子淇(瑞瑪席丹飾)、 亞斯男孩李立(黃遠飾),這三人因為一隻離家的鸚鵡,意外在巷弄間相遇。不過,故事並未就此展開,三人沒有擦出火花,亦無製造懸念,這部電影留給觀眾的意外或許是:原來台灣導演還能拍出比新電影更淡味的作品。

2017年12月7日 星期四

留住一切親愛的

2017年,妳才三歲。

這年五月廿四日,大法官對於民法做出了解釋,「民法第4編親屬第2章婚姻規定,未使相同性別二人,得為經營共同生活之目的,成立具有親密性及排他性之永久結合關係」有違憲法精神。公布釋字的那一天,幾千名同志聚集在立法院旁的青島東路上,彩虹旗飄揚,台上主持人精神喊話,台下的同志們緊緊挨坐著。

宣布的那一刻,大家都哭了。

這份釋字意味著台灣的律法終於對同志允諾了一種「未來」。兩位辛苦撫育妳的女人,終有一天能成為妳合法的媽媽們。這個句子放在妳往後的日常生活裡應該顯得荒誕不經吧,她們自妳出生便是依賴,為何需要國家的允諾與承認?那一天,我也在現場,為妳而去。我曾經看過妳的媽媽們擁妳入懷時,那樣寵溺的表情,如此陌生而珍貴。我僅是想,留住一切親愛的。